• 各種各樣的鞋,在《紅樓夢》里是怎樣存在的?

    2020-03-11

     

    來源:小涵品讀紅樓夢

    《紅樓夢》關于人物的服飾描寫很多,對鞋的描述占有一定的篇幅。在賈府里,不同的人物穿不同的鞋,不同場合同一人所穿的鞋也不同。在各種各樣的鞋中有四種比較特別,它們每一種都鮮明地反映了人物的身份和性格,使人物更加鮮活生動。

    一、靴子

    靴子是幫子略呈筒狀高到踝子骨以上的鞋。在賈府里,穿靴子的人不少。

    1.朝靴

    《紅樓夢》第三回。林黛玉初進賈府,**次見到寶玉,看他的打扮時,點明寶玉穿的是“小朝靴”。原文如下:

    頭上戴著束發嵌寶紫金冠,齊眉勒著二龍搶珠金抹額,穿一件二色金百蝶穿花大紅箭袖,束著五彩絲攢花結長穗宮絳,外罩石青起花八團 倭鍛排穗褂,登著青緞粉底小朝靴。

    朝靴本來是官員上朝時所穿,是一種尊貴身份的象征。賈寶玉沒有官位,他所穿的是應該是朝靴的仿制品。

    2.戰靴

    《紅樓夢》六十三回,寶玉生日夜宴的**天,芳官打扮后成為一個男子模樣。原文如下:

    因又見芳官梳了頭,挽起攥來,帶了些花翠,忙命他改妝,又命將周圍的短發剃了去,露出碧青頭皮來,當中分大頂,又說:“冬天作大貂鼠臥兔兒帶,腳上穿虎頭盤云五彩小戰靴,或散著褲腿,只用凈襪厚底鑲鞋。”又說:“芳官之名不好,竟改了男名才別致。”因又改作“雄奴”。

    戰靴是古代武士所穿的鞋,多以皮革制成。芳官原是戲子,舞臺上戲子們扮演武將時都穿戰靴,但與真正的戰靴不同,多以緞制成。芳官所穿應是戲靴,并非真正的戰靴。

    3.女人皮靴

    《紅樓夢》第四十九回,賈寶玉和林黛玉在屋里閑談時,小丫頭子送了猩猩氈斗篷來,提醒外面下了雪。李紈的丫頭來請林黛玉去商議開詩社之事。林黛玉便換上掐金挖云紅香羊皮小靴,罩了一件大紅羽紗面白狐貍里的鶴氅,束一條青金閃綠雙環四合如意絳,頭上罩了雪帽,同寶玉一齊到稻香村。

    掐金挖云紅香羊皮小靴的制作手藝極復雜。“掐”是一種針線工藝的名稱。掐金挖云是用金線掐出邊緣,再用其它絲織品控出云頭形,裝飾靴尖部位。紅香羊皮是將羊皮染紅。

    史湘云趕到李紈屋里后,脫了褂子后,里頭穿著一件半新的靠色三鑲**秋香色盤金五色繡龍窄褃小袖掩衿銀鼠短襖,里面短短的一件水紅裝緞狐肷褶子,腰里緊緊束著一條蝴蝶結子長穗五色宮絳,腳下也穿著麀皮小靴,越顯的蜂腰猿背,鶴勢螂形。

    麀皮應是母鹿的皮,這種皮軟而柔,絨面保暖,適合縫制靴鞋。

    雪天行走,林黛玉穿的羊皮小靴和史湘云穿的鹿皮小靴,都極珍貴,只有富貴人家的千金小姐才穿的起。

    4.男人靴子

    賈府富貴,男人們平時多穿靴子。

    《紅樓夢》第六回,劉姥姥在王熙鳳面前訴苦時,有人通報“東府里的小大爺進來了。”鳳姐忙止劉姥姥:“不必說了。”一面便問:“你蓉大爺在那里呢?”只聽一路靴子腳響,進來了一個十七八歲的少年,面目清秀,輕裘寶帶,美服華冠。這里點出賈蓉穿的是靴子。

    《紅樓夢》第九回,賈寶玉和秦鐘上學堂受人欺負,賈薔和賈蓉關系好,因此暗中相助,找來賈寶玉的小廝茗煙鬧學堂。茗煙進學堂之后,賈薔遂跺一跺靴子,故意整整衣服,看看日影兒說:“是時候了。”由此可知,賈薔上學是穿靴子的。

    《紅樓夢》第七十八回,賈寶玉從外面回來,麝月秋紋帶了兩個丫頭來等候,寶玉滿口里說‘好熱’,一邊走一邊摘冠解帶……秋紋將麝月拉了一把,笑道:‘這褲子配著松花色襖兒、石青靴子,越顯出這靛青的頭,雪白的臉來了。”秋紋說的很清楚,賈寶玉穿是靴子。

    其實除了他們以外,賈珍、賈璉和賈府的其他子孫都是穿靴子。

    二、靸鞋

    靸鞋是古代小兒經常穿一種鞋。鞋幫納得很密、前幫深而覆腳,無后幫。《急就篇》卷二:靸鞮昂角褐。顏師古注:靸謂韋履,頭深而兌,平底者也。今俗稱呼謂之跣子。清人徐珂認為靸鞋是“靸拉”,近似于現代的拖鞋。

    《紅樓夢》**十一回,史湘云到賈府,當天晚上她和林黛玉住在同一房間。“次日天明時,寶玉便披衣靸鞋往黛玉房中來,不見紫鵑、翠縷二人,只見他姊妹兩個尚臥在衾內。”

    《紅樓夢》**十五回,賈寶玉對林紅玉留心之后,有心想要到身邊使喚,但是又擔心紅玉做人不可靠,所以心里悶悶的,早起來也不洗漱。“寶玉便靸了鞋晃出了房門,只裝著看花兒,這里瞧瞧,那里望望,一抬頭,只見西南角上游廊底下欄桿上似有一個人倚在那里,卻恨面前有一株海棠花遮著,看不真切。”

    《紅樓夢》**十六回,賈蕓到寶玉房里拜見時,“寶玉穿著家常衣服,靸著鞋,倚在床上拿著本書,看見他進來,將書擲下,早堆著笑立起身來。”

    《紅樓夢》第四十五回,秋雨夜里,賈寶玉到林黛玉房間里探望她。林黛玉看脫了蓑衣,里面只穿半舊紅綾短襖,系著綠汗巾子,膝下露出油綠綢撒花褲子,底下是掐金滿繡的綿紗襪子,靸著蝴蝶落花鞋。

    《紅樓夢》第五十八回,清明之日,賈璉帶人去往鐵檻寺祭柩燒紙。因寶玉未大愈,故不曾去得。飯后發倦,襲人因說:“天氣甚好,你且出去逛逛,省得丟下粥碗就睡,存在心里。”寶玉聽說,只得拄了一支杖,靸著鞋,步出院外。

    《紅樓夢》第六十三回,林之孝的帶人查房,到怡紅院里詢問寶玉是否睡覺時,眾人都回不知道。襲人忙推寶玉。寶玉靸了鞋,便迎出來,笑道:“我還沒睡呢。媽媽進來歇歇。”

    寶玉這六次趿鞋中,只有在看林黛玉時,明確說趿的是蝴蝶落花鞋。落花鞋是一種薄底鞋,蝴蝶落花就是在鞋上有針線繡的蝴蝶裝飾。由此推測,寶玉平時穿的趿鞋都是平底鞋。

    三、睡鞋

    睡鞋,是舊時婦女睡眠時穿的軟幫軟底的鞋子。

    徐柯《清稗類鈔》服飾類里寫到:“睡鞋,裹足婦女所著以就寢者。蓋非此,則行纏必馳,且借以使惡臭不外泄也。”葉大兵、錢金波主編的《中國鞋履文化辭典》曰:“睡鞋,亦稱‘眠鞋’。舊時裹足婦女臨睡前所著之軟底鞋。睡前著之以防腳趾松弛,并以此取媚于枕席間。”

    《紅樓夢》第七十回,怡紅院時早上,丫環們在炕上嬉戲,襲人讓寶玉前去幫忙。寶玉聽了,忙披上灰鼠襖子出來一瞧,只見他三人被褥尚未疊起,大衣也未穿。晴雯只穿蔥綠院綢小襖,紅小衣紅睡鞋,披著頭發,騎在雄奴身上。

    這里明確說到晴雯穿的是紅睡鞋。其實不僅晴雯穿睡鞋,尤三姐也穿紅鞋。

    《紅樓夢》第六十五回,賈璉偷娶尤二姐之后,想促成賈珍與尤三姐的好事,沒想到尤三姐性情與尤二姐截然不同,她潑辣大膽,憑借姿色戲弄了賈珍和璉兄弟兩人。原文如下:

    這尤三姐松松挽著頭發,大紅襖子半掩半開,露著蔥綠抹胸,一痕雪脯。底下綠褲紅鞋,一對金蓮或翹或并,沒半刻斯文。

    尤三姐穿的紅鞋,其實就是紅睡鞋。

    四、木屐

    木屐是中國較古老的足衣。它通常由三部分組成:一是底板,通常以木料為之,作鞋底形,古時稱之為“木扁”。上鉆有小孔數個,以穿繩系。二是繩帶,被稱之為“系”,南朝無名氏《提搦歌》:“黃桑柘屐蒲子履,中央有系兩頭系。”就指屐上的繩帶而言。三是屐齒,均裝在木扁下,其開頭有扁平、四方及圓柱體等多種,前后高低大致相等。

    木屐之所以這樣構造,是為了方便在雨天、雪天或泥濘路上平穩行走。

    《紅樓夢》第四十五回,賈寶玉頂著秋雨來看望林黛玉,全身一點沒被澆濕,他向林黛玉介紹自己的雨具后笑道:“我這一套是全的。有一雙棠木屐,才穿了來,脫在廊檐上了。”

    棠木屐就是用棠木制作的木屐。棠木是一種喬木,木質堅韌,用它做成棠木屐質量屬于上乘。

    《紅樓夢》第四十九回,下了一夜大雪后,寶玉因為忙著要同大家一起開詩社,所以早起盥漱后,只穿一件茄色哆羅呢狐皮襖子,罩一件海龍皮小小鷹膀褂,束了腰,披了玉針蓑,戴上金藤笠,登上沙棠屐,便忙忙的往蘆雪廣來。

    沙棠屐即是棠木屐。賈寶玉穿著它踏雪而行,是為了防滑。

    五、曹雪芹為何要寫諸多不同的鞋?

    一是通過鞋反映真實的生活。曹雪芹在創作《紅樓夢》的過程中,善于把一件事物的性質、狀態、特點等貫穿在情節中表現出來,這樣不僅使小說更貼近生活,反映生活,而且還能讓人更容易和清晰地還原書中日常生活。賈寶玉是賈府里較受寵愛的人,他在外出時穿著粉底小朝靴,在家時穿的是趿鞋,雨天雪天則穿的是木屐,不同的時候穿不同的鞋,真實地透露出了他的生活。

    二是通過鞋寫出了人物的身份。賈府里的人分為三六九等,哪怕同是主子少爺,層次也不相同,而這一點通過他們的鞋也能準確的展現出來。《紅樓夢》第十七回,賈政帶人游覽大觀園,問起各個住所需的帳幔簾子和陳設玩器古董是否配齊時,賈璉忙向靴桶取靴掖內裝的一個紙折略節來,看了一看如數回答。《紅樓夢》第六十回,寶玉看芳官手里擦春癬的薔薇硝時,賈環想要時,是彎腰從靴桶內掏出一張紙來托著的。賈璉與賈環的靴子不同,賈璉的靴桶內有靴掖,而賈環的沒有。根本原因在于賈璉是管家人身份,賈環不是。

    三是通過鞋寫了出賈府的富貴。賈府歷經百年,其富貴氣息早已滲透衣食住行之中。林黛玉和史湘云穿的皮靴是華貴,同樣賈寶玉穿的棠木屐也比較珍貴。《山海經·西山經》:“昆侖之丘,有木焉。其狀如棠,黃華亦實,其味如李而無核,名曰沙棠,可以御水,食之使人不溺。”以此推斷,棠木屐是貴重之物。

    四是通過鞋寫出了女性的獨特之美。晴雯是一個漂亮的女孩子,在賈府主子們的眼里,她只是長得漂亮。其實不然,晴雯之美在于她的內在美、心靈美。她穿著紅睡鞋與同齡的女孩子玩在一起,尤其是不避寶玉,彼此之間不設防,不低俗,沒有一點齷齪之心,沒有一絲污穢之意。與尤三姐穿紅睡鞋的情形相比,晴雯展現出的美是純凈的,是**的。

    《紅樓夢》里的鞋,不僅盡顯賈府的生活,還點明了人物身份性格,更彰顯出人物外在之美和精神之美。在品味“滿紙荒唐言,一把辛酸淚”中,細細品讀其中的“鞋文化”,既能深刻地理解《紅樓夢》里的人和事,也能更深刻地讀懂《紅樓夢》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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